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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不停地用勞動填滿一生,但也不能問
:這一切為的是什麼?

文:呂迪格・薩弗蘭斯基(Rüdiger Safranski)

火車剛出現的時候,當時的人就知道那是個劃時代的創舉。「它開創了世界史的新頁,」在巴黎觀看往盧昂(Rouen)的鐵路通車儀式的海涅(Heinrich Heine)說:「而我們這一代也會因為身處其中而自豪。」

人們覺得火車的速度(當時約莫時速三十公里)快到有生命危險,擔心長期下來會危害健康。他們認為身體的器官會功能異常,肌肉會痙攣,腦殼會壓迫腦質,身體構造完全沒辦法適應這種速度。其次還有心理的損害,呼嘯而過的風景讓人心醉神馳,卻也可能會使人再也擺脫不了眩暈感。當這些初期的刺激消褪,人們也習慣了新的節奏,車箱的座墊也改善了,人們就開始享受平穩順暢的行駛,只不過顯然還必須訓練一下如何眺望窗外。

窗外的風景印象應接不暇,尤其是想要凝視某些東西的時候。所有東西倏忽即逝,難免會感到眩暈。人們必須學習新的觀看方式。眺望窗外,開啟了變化萬千的畫面,原本不應該錯過任何細節的,到頭來卻什麼都看不到。

當時有個人寫道,從行駛中的火車往外望,「你只會看到風景的本質,你是個猶如老師傅一般的藝術家。你不會想要看到細節,而只看到整體,生命就在那裡頭。最後,它以彩色畫派(Koloristen)的弧線令你渾然忘我之後就戛然而止,你就再也看不到它了。」也就是高速中的寧靜。當速度再提高,就會產生一種效應,「外在對象既沒有顏色也沒有輪廓,在眼前一閃而過,再也無法分辨那是什麼東西。」

當人再也看不清外在事物時,他們就開始在車廂裡閱讀。車站書店如雨後春筍般地出現。在法國,路易・阿榭特(Louis Hachette)便以車站書店為基礎,建立起他的出版王國。他念念不忘旅客們的心理健康。「旅客一上車,」一八五二年,他在一張廣告傳單裡寫道:「就被裁定什麼事也不能做。」於是人們想到,「把長途旅行被迫的不作為和無聊,變成大眾娛樂和教育。」

在模仿中產階級的沙龍裝潢的車廂裡,人們開始了兩種旅程:空間的和頭腦的。第三等和第四等車廂裡擠滿了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民眾,他們坐在硬梆梆的木頭長條板凳上沒什麼心情閱讀,於是想到其他消遣方法,他們聊天、嘻鬧、喝酒,而火車規律的隆隆聲更激起他們引吭高歌的興致。他們就這麼顛顛簸簸、一身煤灰地到達他們的目的地。

加速和旅行也可以很有趣,而時間也在其中飛逝。沒有人好好想過巴斯噶所說的話,他說所有的不幸都是從人們不安於室開始的。一如既往, 即使人們沒有真的一直都在旅行,他們也會在某些地方不停地漫遊,而且總是加緊腳步,為的是節省時間或是消磨時間。而我們都知道,流動的生活也會破壞那些地方。那就像是被消磨掉的時間找那些地方報復。


為了在短時間內征服遙遠的距離,人們興建公路、鐵路和機場,因而損耗了風光景色。為了高速行駛,人們不得不建造暢行無阻的、閒雜人等不能使用的道路。大步邁進的空間意義已經不見了。在啟程和抵達之間有一種像是隧道的東西;人們在其中消磨的時間必須盡可能不知不覺地消逝。這還暗示著行駛在路況良好的道路上,駕駛著名車或是搭程高速鐵路,抵達的時候正如啟程時一樣:光鮮亮麗、神清氣爽、輕鬆寫意。人不必大費周章就可以到某個遙遠的地方了。

20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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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或許人只會在途中才會感覺到什麼。一下子就到了,那就像是哪裡也沒有去過。民族學家說,澳洲原住民徒步走了幾個鐘頭的路以後,會坐下來歇歇,好讓他們的靈魂跟上他們。以前出門旅行一趟,感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現在則是:人在抵達某個地方時和啟程時無甚差別,而抵達的地方也到處都一樣。全球流動使得空間也齊一化。在全球流通的商品、資本和資訊,讓人走到哪裡都覺得似曾相識:每個地方都會調整它們的相互關係。區域性的東西真的變成「四海一家」了。

現在的加速有琳琅滿目的面向。隨著交通、通訊、生產和消費在技術方面的加速,在職業、家庭、伴侶關係乃至於個人生涯規畫的社會變遷也乘奔御風。即使社會的外部框架保持穩定,但是整個社會仍然動應無方, 個人也必須更有彈性。人必須對於住所和職業的變化預做準備,甚至是社會地位的起起落落。職業和生活境況的變化多端,使得個人經歷無用武之地。人必須不斷重新學習。生產者會跟不上時代,而他們的產品過時得更快。


所有人都被捲入極為殘酷的割喉戰裡。人們會莫可奈何地談到譎變儵怳的時間,以表達他們的感受:相對於供需的範圍不斷擴大,個人的時間資源越來越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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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直在消耗的大自然也被捲入這個加速當中。例如能源儲藏量。它可以說是物質化的時間,因為它是由數百萬年的化石形成的。而在不斷加速的工業社會裡,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消耗殆盡,甚至包括也要很長的時間演化才會形成的生物多樣性,它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瓦解了。由「過去」積累而成的財富被消耗掉,而種種垃圾產品則加重了「未來」的負擔。克魯格(Alexander Kluge)說的好,他把這個過程叫做「現在對於時間殘餘的攻擊」。

但是如果說自然時間和社會時間產生衝突,我們可以確定說,我們受到社會性的加速狂熱的鼓動,會選擇速戰速決。然後, 覆蓋著大地的生命「霉層」(叔本華語)會恢復原狀,而這個擁有宛如菩提樹一般的美麗曲線的藍色星球,也會在太空中完好如初地繼續運行,而再也沒有地表上那些歇斯底里的傢伙。

我們回到表層:在不斷加速的社會系統裡,社會的運轉速度支配著個人的時間節奏,也就是他的「屬己時間」。一般的刺激戰勝了心理的免疫系統,造成遲鈍反應或是歇斯底里症。靈活的人其實是被苛求的人。加速的動力系統不只影響到外在,它也會深入個人心裡,以「我可能錯過什麼」的念頭驅策著他。他會覺得像被縛在越轉越快的車輪上。

關於這點,有一則很生動的寓言。那是大約在一八○○年出現的寓言,當時敏感的浪漫主義者開始感受到時代的翻轉。那是出自瓦肯羅德(Wilhelm Heinrich Wackenroder)著名的《關於一位裸行仙人的東方傳說》(Ein wunderbares morgenländisches Märchen von einem nackten Heiligen)。

傳說中的仙人不停地聽到「時輪」嗡嗡作響地旋轉,使得他不由得拔腿兜著圈子狂奔,「奮力轉動一只巨輪」。我們可以說,這位裸行仙人體現了近代勞動社會的概念。重點不在於什麼事件和產品,而在於動作本身,轉輪,也就是勞動過程本身:一切都是為了它,消費、資本挹注、創造性的破壞。所有東西都要投入。

如果人脫離了勞動過程嗡嗡作響的旋轉,他就脫離了世界。就像轉動「巨輪」的裸行仙人一樣,人們在勞動過程中也不能問:這一切為的是什麼?就像裸行仙人一樣,人們必須「用全身的力氣幫助它嗡嗡地⋯⋯旋轉,才不會使時間有片刻靜止之虞」。

如果人們只是袖手旁觀,那不停奔跑的仙人會暴跳如雷。「他激動得發抖,要他們看看永恆之輪如何轉個不停,那始終如一的、有節奏的時間的呼嘯前進,他們自身也涉入其中,而且被它往前拉,卻對於它無動於衷,這使得他不禁咬牙切齒;他們太靠近飛奔中的仙人時,他便把他們都撂倒。」

浪漫主義者聽過這個故事,這個呼嘯的時輪,它以它的嘈雜和不停的轉動填滿了人的一生(生活時間)。可是他們也在找尋別的東西,脫離這個痛苦的輪轉的東西;瓦肯羅德叫它做「對於不知名的美麗事物的渴望」。

在故事的結尾,整個宇宙響起天體音樂,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仙人才不再兜著圈子轉。社會化的、管理化的生活,為了世界時間而開放自己。對於浪漫主義的傳說而言,「所有星辰仙樂齊飄」,望著夜空,令人心醉神迷而充滿希望,可是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是否也是如此呢?

20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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