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心自問,我其實相當贊成財務學者麥萃才的話,他指人工島填出來的土地是固定資產,有別於無人用、會虧大本的基建(例如高鐵?);可用作土地儲備,總會派上用場。
不錯,無論是率先提倡「強化版東大嶼」的團結香港基金,又或其他從經濟或財務角度支持項目的學者,均存在一個重要的共通點:就是除了興建住宅單位以外,人工島到底用來做什麼?他們總是語焉不詳,顧左右而言他。
記得有次和基金的黃元山同台辯論,我不斷質問他人工島的具體規劃和用途。結果弄得他有點生氣,回應指香港是個自由經濟體系,用途當然是留待市場自行調節,就像新加坡的濱海灣填海區一樣,用不着政府一早欽點命定。我心想,假如你真心信奉自由經濟,哪又怎可能叫政府花上萬億填海呢?惟見他早已面紅耳熱的,也就不再跟他爭辯下去了。
土地儲備何以「總派用場」
這種「土地儲備,總派用場」的迷思(不錯,是迷思,就如全球當紅的以色列歷史學者Yuval Noah Harari指出,自由經濟確是一種宗教信仰),陳冠中很早便有過詳細分析。他在2005年的《我這一代香港人》中曾寫道:「不知道是天才的劇本,還是自然渾成:土地是皇家的,政府做莊家,以限量供地造成稀有令房價長期上揚,吸引香港人紛紛向銀行貸款買房,世代相傳了地產必升的神話……房價股市愈發猛升,大家發財,順便造就了香港幾十年的富貴與浮華、我這一代人的燦爛與飛揚,思之令人感傷,然後不禁啞然失笑,簡直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天仙局。」
這個天仙局的比喻,實在最能清楚表述「總派用場」的迷思。只要有人願意落場接貨,哪管它是什麼用途、有沒有用途,賭局就能繼續不斷玩下去,而且愈賭愈大,大到可以過萬億賭注。
一個幾乎相同、但更學術化的表述,則可在David Harvey的Rebel Cities(2012)一書中找到:「按揭資產的證券化,讓金融機構在賺取最有利可圖的前期回報和中介費用後,能輕易把風險轉嫁他人……由土地和房地產組成的投機市場,是一個沒有Bernie Madoff居中操控的龐氏騙局:我入市,價格上漲,誘使更多人入市,如此而已。」
Harvey所說的「證券化」,大概就是財政司司長陳茂波「發債」的如意盤算:在人工島計劃開展之初,已可先讓這「概念股」炒作一番;到工程上馬之後,又可讓各方承建商繼續融資;待一個個項目落成後,再可通過地產市場炒多幾轉;就算到時計劃出了亂子,還可重組債務和包裝過再來……兜兜轉轉,這個「大富翁」遊戲起碼玩三四十年,即使到最後宣告爛尾收場,相信司長也已返回天家了,又有誰會記起當年誰是陳茂波?
其實牽扯金融市場的操作,根本就不用那麼勞師動眾。君不見早前政府修例發行「綠色債券」,只靠一個全無內容的虛擬口號,便足以令中外金融機構齊聲歡呼喝采,還未問是什麼葫蘆賣什麼藥,便已紛紛爭相搶閘落注。反正由政府做莊帶頭開賭,自上而下推動的全民豪賭,自能突顯計劃經濟式的投機事業,必然具備過人的政策條件,自是一個何等完美的天仙局——試問還有哪門生意能如此「總派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