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經歷壓迫,而非工作能力有問題」基層社工的習得無助,如何以公共角度看待?
個人傷痛被迫揭露,是具公共性的勞權議題沈後山表示,雅婷和阿信的經驗並非單一個案,「不管是在社工實務或工會經驗,我都滿常聽見這樣的故事、來自不同的單位。」沈後山認為,職場發生的不愉快都屬勞權的範疇,公、私 2 種概念並非涇渭可分,例如在督導過程中經歷的傷害,乍看是個別社工員的適應,但都牽扯到經費、倫理、權力關係等公共議題。「故事中的主角如果向我們求助,我們一定會聆聽,不用擔心工會聽不懂,或者『被』認為這跟勞權沒有關係。」
相較於雅婷及阿信,另一單位的基層社工彩加(化名)所經歷的職場霸凌,對她的影響則更為全盤:「我好像越來越退縮,不只是在個督,還有私下的人際相處,我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那時常覺得自己的身心狀態,跟我所服務的案主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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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案工作並沒有帶給彩加挫折,「最削弱我的,反而是每次個督中的互動。」彩加曾在求職自傳中提及原生家庭的狀況,「我的想法是呈現成長背景與我想要成為社工的關聯。」但從面試開始,督導就很習慣去挖掘一些個人議題,例如:「你在原生家庭裡面是什麼樣的人?」或「你現在的反應是否符合『一致型』,個督就在這幾個類似的議題上打轉:「你對案主的焦慮到底是什麼?」、「什麼原因讓你一直鬼打牆,不跟我深入討論?」
不論回應什麼,結果和過程都差不多,「討論到困難個案,督導幾乎都以質問回應:『妳為什麼沒有試那個方法、你為什麼沒有做?』或者『這就是被妳的個人議題影響』」這樣的回應邏輯,導引著受督者進入預設──要不要處理一下自己的『個人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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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導會當面質問我一些痛苦的事情,還問我為什麼笑著講,說這是『不一致』,但那就是我面對傷痛時的習慣,用幽默、看淡的方式,會比較好過。」雅婷也提及在個督中被期待說出政治正確的話,於她而言很煎熬,「我知道督導期待我們長成的樣貌是:願意揭露、很柔軟、可以滲透,但我不想『演』出這個樣子。」只是,到了要打考績的關鍵時刻,雅婷妥協了。「我寫了一些好看的說法:『我發現了自己的個人議題如何如何……』果然就因為這樣被肯定了。」
即便彩加不願意,但在重覆的套問下,可以揭露的也都揭露了,過程中有一種微妙的心境轉折,有可能讓被督者更容易受傷:「我的個性本來不太需要『拍拍』,你只需要告訴我具體的步驟怎麼做,但我們在講這些難過的事情,難免都會勾動真實的情感,期待對方給些回應,而督導沒有做這個收尾。」
彩加曾直接跟督導表達:「我講這些東西沒有很舒服,當然希望督導可以給我一些支持或同理,但既然督導沒有要這樣做,為什麼還要我一直講?」督導的回應是:「督導的職責只在確認你某些事情有沒有完成,你需要情感支持,必須自己去找資源。」對於督導這樣的姿態轉換,彩加的感覺是:「哭就輸了,即使我再想哭,也會繃著一張臉不講話,看起來像在反抗,但其實我就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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