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與露宿者的關係,從社福機構時期的「他們」變成露宿時期的「我們」,對他有很大的啟發。「我從NGO負責派飯的職員,變成坐在街上負責收飯的露宿者,那感受是很衝擊的,我最高紀錄是一晚收到五個飯盒。我為什麼要吃那麼多飯盒?我們在聖誕節也會收到很多聖誕禮物,那晚,一個露宿者揭開被鋪給我看,裏面全是月餅,但那天是聖誕節了。其實施與受的關係,或是由上而下的關係,無法令我們真正接觸什麼是貧窮。我們很多時候只看到最表面那一層,但走進貧窮是要有切切實實的同理心。」
他選擇與他關心的對象同行,例如,一起做清潔工人,一起承受剝削與歧視。而他的家庭負擔其實很重,他確實需要這份工作的薪金來生活,所以他與很多同事都是一天返兩更,朝七晚十地工作,假期很少,陪伴家人的時光非常珍貴。「正正因為我經歷了露宿者的階段,家人現在覺得我生性,很替我高興,哈哈。其實現在仍有很多親戚未能接受我去做露宿者。」
現在他是商場清潔管工,手下是幾十個早更、中更的工友,大多寫簡體字,來自內地,也有來自印尼和泰國的,大部分是女性,40歲以上,也有一些60歲以上。他們通常一天返兩更,無暇把自己增值為其他工種的工人。他認為,這群人的表達能力、議價能力、技術與年齡,都令他們很易被欺負。「基本上你眼耳口鼻手腳齊全便會聘用,而那種不被尊重的感覺,往往是一個人偏要把垃圾丟在地上而非垃圾桶,又有人用大便在馬桶上寫書法,把用過的衛生巾貼在牆上,其實何必呢?這不是不小心,是刻意令你難堪。」
我從NGO負責派飯的職員,變成坐在街上負責收飯的露宿者,那感受是很衝擊的,我最高紀錄是一晚收到五個飯盒。我為什麼要吃那麼多飯盒?
阿清
而清潔工最大的困擾,就是人人都可以管理他們。「清潔工是商場食物鏈的最底層,業主有權質疑你,管理公司有權質疑你,保安也有權質疑你,每日都有一個不同的VIP巡場,到最後你會發現全世界都是VIP,只有你不是。」「我們每天都是重複着刻板、單調、厭惡的工作,還要不斷被指出錯處:這裏不夠乾淨,那裏仍有垃圾,但清潔工其實是不會自己弄髒地方的,很多時候我們是代罪羔羊。」
阿清認為,清潔工的自我形象很低,同時,他們要面對外判制度帶來的問題,如資方與勞方的關係疏離,且每轉一次外判商,他們的工作年資就會報銷,變相無法獲得長期服務金。「我們要關心制度上不公義的地方,而不是清潔工好慘、每日要洗十個廁所,甚至覺得你不夠慘、我為什麼要來關心你?」
他希望自己可以從尊重同事開始,令他們明白,只要多走一步,就會有更好的結果,而他們是有權多走一步的,「因為我們不是最卑微的清潔工人,我們是清潔工人。」一年下來,他與同事一起尋找可供休息的乾淨地方,告訴同事他們受哪些勞工法例保障,發現管理層因小事而想解僱同事,他幫忙解釋、斡旋,甚至在一群藍絲清潔工覺得黃之鋒坐監抵死時,笑笑口說幾句:「我們都幾十歲了,社會是後生仔的,就給個機會他們試試,你也是從內地來港的,為何你當初要離開大陸呢?」
阿清認為:「關懷貧窮有很多方式,設立『關懷貧窮學校』是一種方式,搖旗吶喊是一種方式,深耕細作也是一種方式,而你真正成為一個工友一起同行,也是一種方式。我同行的範圍很小,但我真的看見自己的作用。」阿清覺得,即使是鍵盤戰士,只要關心清潔工,也能發揮作用,像近期的美麗華育嬰室事件,美麗華原本即時解僱在育嬰室更衣的一個60歲清潔工,後來因為網友在美麗華facebook專頁群起留言攻擊,美麗華遂表示該清潔工沒有遭受處分。或許,大商場即使不重視工人權益,也重視面子。
問阿清怎樣看待從前與現在的職業,他說紀律部隊溝到女。現在呢?「溝到啦,哈哈!」「其實職業本身真是無分貴賤的,是看的人用什麼眼光去看,為什麼你覺得一些職業很賤,是因為你不想做,就覺得做的人很賤。但如果你真是很有本事,不如你老細下凡幫我們收一日垃圾,我們再討論職業分不分貴賤,好嗎?」
本帖最後由 folee0001 於 2017-10-01 09:44:13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