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撿資源回收的收入連個便當也買不起。儘管朱冠蓁熟悉街頭生存的「門路」,知道要去哪借推車、有推車才能裝大量回收物,但當她與夥伴推著一整車垃圾到資源回收站,秤下去,辛勞一整個早上只值57元。
借了推車、裝滿一大車只有57元,那沒推車的怎麼辦?朱冠蓁說,這是許多「新手街友」的絕望,新手根本不知道能去哪借東西、不知道可以去公園問工作,需要幫助也難以啟齒,這時街友的互助網就非常重要。
沮喪萬分的朱冠蓁被街友老師帶去艋舺公園,下午拿到善心團體的餐點,也有賺到錢的街友請她飲料、酒、麵包,讓她感悟:「好險有一個地方,可以容納這樣的自己。」雖然老師認為這類請客有利益往來的成份在,並不是單純的善意,朱冠蓁仍深深感謝:「他有點像網,拉緊彼此之間的網,拉緊我未來的希望。」
「外面很危險」街友堅持睡公園多年不離開 她夜宿騎樓才知背後無奈
接受他人善意後,還是得回來面對現實。街友之所以無法持續工作,歸根究抵或許是在「無家」──沒有家的人必須露宿街頭,隨時承受被攻擊、被驅趕的風險,擔心得一整夜都睡不好,隔天哪來的精神工作?
清晨舉牌頂工時,朱冠蓁就聽見一位阿姨告訴工頭,因為昨夜公園有人吵架讓她沒睡好,今天不敢做工、怕精神不好會出事情,就這樣放棄一天收入。
露宿街頭有多累,只有睡過的人知道。朱冠蓁與夥伴的第2日貧窮體驗決定睡騎樓,一到定點,各種擔心湧現:「真的可以睡在一個不認識的人的家門口嗎?會不會被打?」她相當在意對街商家的目光,直到商家熄燈才敢坐地上。
好不容易能休息了,卻碰上在地巡守隊來驅趕。巡守隊隊員多是老人家、婦女、還有人帶小孩,如此平凡的民眾,說出的話卻傷透朱冠蓁。當街友老師表示年輕女生睡公園很危險、希望他們通融時,一位大嬸冷回:「你既然要體驗當街友,自己要知道這樣的風險存在。」
後來朱冠蓁跟一位熟識的街友阿美聊起此事,並問她:睡公園這麼久,會不會想去外面住?阿美回答:「外面很危險。」
「外面很危險」,危險的不只是民眾冷漠,也包含隨時可能被攻擊的風險,「雖然社工都覺得公園很危險,但對街友來說反而比較安心。無家者被攻擊的機率其實非常頻繁,但幾乎不會被寫進新聞裡。」朱冠蓁說。
朱冠蓁表示,街友真正需要的不只有食物,工作、住處以及人際關係的連結,才能讓他們找回活下去的動力。目前租屋環境對老弱又沒有穩定工作的街友相當苛刻,而芒草心對街友的「自立支援」計畫,便包含與社工合作尋找居所、對街友友善的房東等,也幸好萬華一些老社區有房東願意配合。
「當你一無所有,你確定自己可以按照你的道德標準過生活嗎?」
街友最大的困境,或許仍在「不被當人看」。朱冠蓁夜宿騎樓遭巡守隊驅離時,街友老師嘗試溝通卻無效,最後無奈表示「我們要離開了」,大嬸卻像聽不懂他說的話,不斷高聲重覆「你們可以到別的地方睡覺嗎?」朱冠蓁看不過去,跳出來說「我們要離開了」,這時大嬸卻突然像聽懂人話,才停止爭執。
「我們講的話一模一樣,她卻只聽我的!」這讓朱冠蓁相當驚訝,她以「玻璃牆」為喻,表示街友跟一般民眾的世界就像隔著一道透明的牆,當人進到牆的另一邊,就像到了異世界:
「就算你展現出自己非常好的樣貌完整的樣子,試圖跟你過往的世界溝通,你會發現對方完全聽不到你講的話……大家看得到你,但不會相信你是跟他們自己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