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得愛滋,這樣我喝美沙冬就不用錢」
沒錢帶來的影響很多,例如沒錢戒毒。雖然法務部鼓勵服用「美沙冬」協助戒海洛因,但服藥要自費,因為愛滋感染者喝美沙冬費用低廉,有些藥癮者就會產生「好想得愛滋」這般念頭:
「他們會說:『老師,我好想得愛滋喔,這樣我喝美沙冬就不用錢。』愛滋藥癮者喝美沙冬很便宜,但非愛滋藥癮者喝每月2–3000,每月去喝的話有困難,但不穩定去喝,又不拿不到急難救助……」
陳玟如坦言,聽到有些藥癮者會「故意去染愛滋」時,她一開始是生氣的,但後來變成難過:「這是一種活不下去,所以要去染愛滋的狀況。」
毒品更生人想喝美沙冬戒毒很難,一般就醫也有障礙。陳玟如指出,從2013年大數據研究來看,毒品更生人的除了毒癮以外還有三高、慢性病問題,施用一、二級毒品(例如海洛因)者又比三、四級嚴重,且很少求助,問題出在就醫太難。
陳玟如曾經陪伴毒品更生人去看醫生,對被關10年以上的更生人來說,科技變遷的台灣彷彿另一個世界,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螢幕就可以掛號」,也會指著招牌說「都是英文,看不懂」,如果沒有人帶路他們根本不敢去醫院。
更嚴重的,社會眼光給毒品更生人的壓迫到醫院也躲不掉。陳玟如說,用藥者就算只是去看牙齒,醫生都會問:「有喝美沙冬嗎?有戒癮需求嗎?要不要幫你轉去精神科?」這些人可能有病痛急著要解,但醫生最在意的仍是「戒毒」:
「戒癮是整個醫療系統會非常、非常、非常關注的一個行為,要交代自己有沒有戒癮意願,若沒有的話,醫療資源沒辦法進來……我陪這群人到最後、治療資源無法取得的狀態下,他會改去求助藥局,藥局會提供比較好的止痛藥給他們,這過程中他們的疾病風險更高,只是止痛,沒有治療。」
「毫無悔意」再次用毒品之無奈:我沒上癮,只是用來止痛
一旦被貼上「毒蟲」的標籤,就一輩子躲不掉。陳玟如訪談數名用藥者發現,幾乎每個人的生活都很孤獨、很怕以前的事情被知道,雖然不是沒朋友,但也不敢去找以前一起用毒品的朋友。雖然可以用line跟一些朋友聯絡,但在警察掃毒績效掛帥的情況下,也常碰到「釣魚」,一氣之下就再次吸毒了:
「他們也會常遇到網路警察釣魚的狀況。他們說,我在網路上遇到釣魚,他一直問我有沒有用,後來他一陣拉扯完......他說,他那天晚上真的有跑去用,就想『為什麼還要一直問我』,就怒起來去用。我問他用完之後呢?他說他非常後悔,覺得沒有必要跟這些人賭氣,他很慶幸用完沒被警察臨檢到,不然,不知道自己用完會有怎樣的生活……」
「我覺得賭氣是人之常情,我們每個人生活都還是會有氣不過的時候,但這些朋友氣不過的時候,有觸犯法令的風險。」陳玟如嘆:「他們滿常在孤獨生活思考的問題就是:回去吸毒會不會比較好過?」陳玟如也曾問毒品更生人需要哪些資源,對方回:
「老師,我不需要什麼資源,只要不要那麼用力抓我。我沒有上癮,我只是要用來止痛,我只是想暫時忘記我身體裡面一些……好像我身體沒有病、我比較有工作的動力,好像用了藥會比較有工作的動力……」
長期的孤獨與無助,造就許多毒品更生人的「再犯」,或許在大眾看來再犯是「毫無悔意」,但對退無可退的人來說,這已是少數能暫忘痛苦的方式。陳玟如說,也有些人也會選擇注入過量毒品自殺,變成屍體的話,就再也不怕痛了:
「有些人非常痛苦,可能想說打一針下去,就不會那麼痛苦……有些人會跟我說『老師,我明天會在田裡,你會在報紙上看到我』,隔天我就會在報紙一小角看到什麼『毒蟲用藥過量死亡』……他們無法被醫治的疼痛,到最後只能用強而有力的海洛因止痛,讓他們覺得:嗯,至少死前是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