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進入龍山寺,是個美麗宏偉的地方。與對面的公園形成巨大對比。
騎樓遇見巡守隊
走入艋舺公園附近的商圈,發現整排休息的店家底下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心底開始升起一絲不安。果然當我們坐下後不久,便出現傳說中的巡守隊: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是由各個年齡層與性別組成,從中年的男子、媽媽、阿北到小女孩都有。
「不好意思,你們睡在這裡會造成店家的困擾喔!可以請你們到別的地方睡嗎?」雖然巡守隊成員的用詞十分有禮貌,但音量很大,當元瑞試圖解釋時,對方仍持續重複同樣的話,聽起來並沒有任何溝通的餘地。
「想要體驗流浪就該去艋舺公園睡吧,他們都是睡在公園的。」 元瑞回說,因為我們是女生,在公園怕有被偷襲、侵犯的危險。這時巡守隊的媽媽突然開口了:「想體驗當女街友的話,就該承受這樣的風險啊。」
因為是女生,本來在外面就很危險;因為自願體驗,所以被侵犯也沒辦法。聽到這樣荒唐卻直接的邏輯,坐在地上的我仰視著刺眼、直接照著自己的手電筒光源時,心裡只想著要避免與在地的衝突,竟也默默接受了。
事後感想:對立面的反思
後來在分享這段遭遇時,引發草心眾夥伴感慨,同樣是無法容忍的侵害與犯罪,但當承受方是無家者時,一切聽起來似乎便合情合理了,「因為你沒家嘛,當然沒辦法被保護」、「不想辦法脫離這樣危險的處境,是你自己的問題。」
為了自由、為了體驗、為了不願(或無法)回歸所謂社會,在被包裹著的社群裡向外看 — 受傷,似乎是這群邊緣人早該料想過的代價。
然而身處在當時親身體驗,我想多聊聊坐在騎樓地上那小段片刻,自己的感受。
當抬起頭仰望著巡守隊,被詢問起是來自哪個單位,有沒有知會里長,有沒有想過這樣會造成居民困擾時,當下內心是相當羞恥的。
羞恥的原因,一部分來自於自己
不希望造成協會與社區間的裂縫。在地組織儘管有著更加宏觀的想法與理念,但身處在此地,居民心中的侵擾、恐懼也是真實地存在著(先不論有否必要,此處真實性是指心中的感受)。如何尋得共解,將會是條漫長、崎嶇的道路。
我無法否定那股真實的恐懼感,無法忽視巡守隊組成是各種性別與年齡層 — 那是一個社區,一個群體的縮影。一個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縮在大人身邊看著這一切荒唐:這幾個人為什麼想睡在硬硬的地板、冷冷的戶外?周圍平日親切的鄰居為何此時板起了面容、大聲說話?
啊,我跟她一樣,也還不懂,也還在試圖懂。
而因體諒其中難處,當時的自己並不願意以「正當性」為自己反抗。 在此時,進入這領域一小陣子的我,才稍微能真正理解:無家者心中,或多或少也是因為各種理由,寧可選擇噤聲,也不願意捍衛自身的權利。參加工作坊時,街賣集團的陳老闆,一邊希望大眾能改變對於街賣者的想法,卻同時自己說出:「沒辦法,我們這樣在街上其實也有礙觀瞻。」
我們的權利,是被什麼而保障呢?
制度上的平等,若價值觀無法跟進實踐,看來將樹起更多對立面,製造拒絕溝通、依法行事的武器。而這武器,終將會被資本雄厚者所把持。
一切又回歸到了人的意識問題。凝聚集體意識,使制度與行政跟進,該死的難,卻也該死的必要。
那一晚,騎樓下被驅離前的留影。
艋舺公園
回到那一晚。 於是夜深了,在不知哪裡可睡的狀況下,我們還是來到艋舺公園。
元瑞特別交代我們要把臉遮好,別讓其他人發現我們是年輕女生。我突然靈機一動,決定把包包放在肚子上。蓋上睡袋後,看起來應該會像是被蛇吞掉的大象而不是一個少女。
那時的想像圖是這樣,不過後來側拍照片看起來我像是一隻巨大的綠毛蟲。
很自豪的小聰明,自備塑膠袋把鞋子裝進包包裡,這樣就不怕被偷走了。
元瑞笑說,糟糕,他今天不用睡了。然後就這樣幾乎守著我們一整晚。
我們的街頭導師元瑞,靠藥酒跟呼吸就可以活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