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某段時間,陪過她走
心姐向阿寶從沒有要求過錢或食物,卻使阿寶總覺著她和其他露宿者不同。她垂死在醫院時,口中唸唸阿寶和幾個她珍視的義工的名字,輾轉傳到阿寶耳中,她趕至心姐病塌前嚎啕大哭,「那時我以為她差點死,我也不記得她那時到底是想生存抑或不想。因為太辛苦了。」
「她會痛,但從不怨天地。有點任性,又愛自由,住入老人院那年她很不喜歡,很悶很想外出。」這樣的女子,大抵硬朗到盡頭會柔軟得讓人吃驚。以前一伙女孩子義工跟她約好,待她身體變好就去玩。她說好,如果上到公屋就一起買餸煮飯。但毒癮反覆,承諾遙遙無期,「她說對不住我們,因為好想做到,卻做不到。」倒過來阿寶和其他義工也有內疚,這年間因為太忙沒有多找心姐,她入住床位時,修讀社工的阿寶還在實習期間,打算忙完就約她。「現在想找也找不到了。」因而自責,為什麼沒有陪她走最後一段路?
另一邊,也有人悼念去世的鄰友,香燭旁放上一碗便利店的排骨飯。
「我想我不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曾在她人生某一段時間陪過她。」
義工阿寶
心姐身體最差那些日子,阿寶就這樣扶著她從橋底走到體育館,為的只是抹一下身,漫長的路上,天南地北的細碎人事如樹影,烙在兩人的背上。「我想我不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曾在她人生某一段時間陪過她。有時我想義工的身分到底是什麼?但她垂死時喊我的名。原來純粹地跟她做朋友,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好掛住這個人而去找她,對她來說也有價值。」在追思會泣不成聲的她,今天沒再流淚。
阿寶在心姐浸禮那天送的一束乾花,她一直放在老人院。心姐留給阿寶及其他人的大抵如一碗淡奶豆花。阿寶吃了半碗豆花,才撒上黃糖。
阿邦拍攝紀錄片時認識心姐和她當時男友。那時他們剛從海壇街搬到橋底。後來清潔工人到海壇街清掃,阿邦拍下露宿者遺留的家當,被另一個基層送到垃圾站去。(紀錄片《搬家》截圖/受訪者提供)
搬「家」
四年前,阿邦拍攝林牧師統籌的《橋底誌》紀錄片計劃時,得知一對露宿男女被趕,會從海壇街搬到橋底,於是去拍攝。那女的正是心姐。心姐認識他的第一天,就什麼都跟他說。故事不太完整、重重覆覆,過去的悔恨、年輕的愛戀、去世的爸爸,有時她哭。一個女子在街上露宿,心姐跟阿邦說,晚上睡覺會被人摸,唯有找個伴。有時又笑著提議阿邦換新髮型。「你預了三個鐘才能走。」
在《搬家》紀錄片中,心姐強撐身子和當時的男友執拾東西,和社工一起到橋底看新家的位置。「一般人不會當那是搬屋,不會當他們落腳處是屋企。」而她總是半合眼睛,彷彿徘徊夢境與清醒之間,有時唸唸有詞,說又在朋友唱生日歌逗她時笑得開懷。
在紀錄片中,有關心姐的一些細節靜默浮現:愛乾淨,總會抹乾淨床鋪才睡覺。有些童心,搬家時她帶走維尼熊公仔。愛打扮,指間套滿戒指,細心襯過衣服和褲子,都是醒目的黃色。(紀錄片《搬家》截圖/受訪者提供)
「之前以為落去瞓就是露宿者,但現在想回頭不是的。因為你有後路,你洗澡可以去朋友劏房家中洗,我也沒有家當,不怕被人偷什麼東西。」
橋底誌紀錄片《搬家》導演阿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