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於永遠黑夜的暗角
小時候居於唐樓,地方都是擠壓出來的。小時候是一家五口居於僭建的木搭小閣仔,成長的歲月完全不許小孩子在地上跳,不然,下面店舖的包租婆就會上來罵人。閣仔很矮,幾乎有點像梁朝偉在《阿飛正傳》電影片末那個站不直的閣仔那麼高,小孩子還可以,父母卻常要低着頭生活,上下格床已是頂天立地,一坐起身,不小心已撞到頭。
那年代,可以搬上樓就已是求神拜佛的事,周邊同學都住在差不多的環境中,根本不覺得辛苦。(作者提供)
那年代,可以搬上樓就已是求神拜佛的事,周邊同學都住在差不多的環境中,根本不覺得辛苦。(作者提供)
那年代,可以搬上樓就已是求神拜佛的事,周邊同學都住在差不多的環境中,根本不覺得辛苦。(作者提供)
可是,那年代周邊同學都住在差不多的環境中,根本不覺得辛苦;粵語長片中有錢人住的那些兩層大宅根本是空中樓閣,那年代,可以搬上樓就已是求神拜佛的事,今天公屋上樓平均等三至五年,小時候從出生一直等到上小學再上中學,還是沒有成功上樓!
終於,唐樓要拆了,政府也沒有什麼安置計劃,就將樓被拆的人家遷往最偏遠的上水臨時房屋區,亦即「安置區」,那些金字頂的木搭建築也真的像古老的農村。只是,每家人面積比閣樓還要狹窄,兩張碌架床放進去根本難以容身,大家都坐在床上吃飯,最後大家只好搬出門口吃飯,每家人也沒有廁所,要跑到老遠的公廁,也不曉得整個中學時代是怎樣度過。居於安置區的日子也不覺其苦,因為中學時代有同學仔竟然居住在九龍城寨中,那年代城寨被喻為「魔窟」,常有些拐子佬的說法令小孩子望而卻步,還有劏狗、妓寨豔舞、賣白粉等非法勾當。
有次居於城寨的同學仔病了很長時間,老師組織三個班代表一起去探望。還記得大白天一走進這些小巷已經如同黑夜,一陣陣坑渠味、頭頂不知何處總有水滴下來、串串的電線不曉得通往何處,穿過滿地污水的暗巷,走進那些僭建的層層疊疊鐵皮屋中間,夏日的小鐵皮屋如同烤箱一般,少年時代也不感覺特別擠擁,反而見同學仔精神奕奕坐在碌架床,隨手從身邊膠袋摸出玩具來,同學仔帶我們上天台睇飛機,從啟德機場降落的飛機如此接近,幾乎可以用手觸摸得到!
那年代城寨被喻為「魔窟」,常有些拐子佬的說法令小孩子望而卻步,還有劏狗、妓寨豔舞、賣白粉等非法勾當。(CC BY-SA 3.0 / Jidanni)
從象徵着香港地道文化的城寨,那一片陰暗的街巷與鐵皮屋,聯想到近年一個名為「要有光」(Light Be)的社企,它正是提供「光房」予低收入家庭,五年間已向發展商、退休投資者及小業主募集到100個「光房」單位,讓220戶基層家庭550人以市價一成到一半的可負擔租金、三年為期限,租予這些輪候多年公屋單位的住戶,其中借出最大型的是由深井前紗廠眷屬宿舍改建成一幢有逾四十個單位的大樓房。在香港不少珍貴的土地資源在過渡、在丟空、在等拆的日子中,這類「光房」可以為這座令人窒息的城市紓緩一下壓抑的情緒。
香港大城市的死與生
從九龍城寨那些層層疊疊如城寨森林的僭建樓房中,不期然聯想到加拿大籍美國女作家簡.雅各布斯(Jane Jacobs)的經典作品《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書中將城市比喻為樹林,一定要有各種大樹庇蔭着小樹,小樹又遮檔着苔蘚植物,就像我們舊區的唐樓庇蔭着林林總總的小商舖,這樣一層層的多樣性,才可令一個城市充滿生機,也滿足人們的生活需求。